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澳门人的微笑

2000-02-03 来源:光明日报  我有话说

到过澳门好几次,比到香港的时间要短得多。要说印象,当然是香港比较强烈,珍藏在记忆中的色彩,浓烈、纷繁、眼花缭乱,甚至光怪陆离,深夜,窗外国际大都会特有的声响不倦地喧嚣;早晨,地铁里上班族有不亚于纽约第五大道的匆忙。澳门的生活当然也是色彩斑斓,云蒸霞蔚的,澳门的车轮的速度,澳门的光和影的旋律交织起来的效果,也有国际大都会的华彩。它当然比较娇小,但是却像西方卜卦的水晶球,把香港的色彩和广东的口音浓缩为袖珍的海上景观。

四十万人口,有一半是来自内地的新移民,这些新来者,比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,包括香港,更快地溶入了主流生活,活跃在社会的前沿舞台。

澳门毕竟不是香港,它有着自己的个性:它的山,比之香港的大嵛山,自然是比较精致;它的海,比起香港的维多利亚港,自然是比较小巧;它的马路,只有波恩那样的袖珍首都可比。但是,它却有着任何海港大城市所罕见的静谧,马路上的行人,脸上写着澳门特有的从容与祥和。

在国际都市中,只有澳门人才笑得如此自在、自如、自得,像散文诗一样自由。

夜晚,在澳门的马路上闲逛,任海湾上凉爽的软风吹在发烫的脸颊上,令人遥想起当年开埠濠江上渔舟唱晚的古朴民风。这在香港是绝对不可想象的。当跨海连接三岛的双桥在夜空中突然亮起璀璨的珠串的时候,在外来的客人眼中,与其说它像海市蜃楼,不如说它像澳门人纯朴的、自由的微笑。

笑是心灵最短的距离,是时间和历史最长的桥梁。

澳门人的笑是浅浅的、持久的,没有海上风暴的强悍,哪像是来自当代国际都会,倒像是来自家乡的山村。是啊,哪里没有同乡会的欢聚?不用询问,光从口音就可以认出同乡。估摸出在哪个村子的哪座小桥边,喝哪条小河水长大的。光从名字就可以推出辈份来。一拍肩膀,原来血脉出自五百年前同一族谱,同一行蝇头小楷。

精致的山,小巧的海和持久的、微微散文诗一样自由的笑,端的是澳门人精神风貌的象征。

四百年沧桑,孩子们终于可以摆脱强制学葡语的苦刑了。

孩子们除了外表的变化,还有什么呢?洋装倒穿得很笔挺了,西餐桌上的刀叉也用得自如,可街头还是在卖漳州的老婆饼、福州的海蛎饼、厦门的蚝仔煎,店铺里关公的神像面前日日夜夜香烟缭绕,摇滚乐的喧闹,掩不住泉州的南音,潮汕的戏曲。

一代又一代,在这里繁衍,头上虽然几百年飘着别人的国旗,但是在心里,仍然响着家乡乐曲。每一曲旋律,都来自同一根神经中枢,每一根神经元上发出来的芽,都有着永不变色的染色体———这样的精神内存是不可删除的。

毕竟还是有些令人大开眼界的东西。

随着摩肩接踵的人群,走进葡京大酒店看来自世界各地的赌徒,看来自巴黎的艳舞,不能不令人沉思:不管你对这一切有什么想法,你不能不感到澳门人的气质与众不同,这里有上海人的灵气,有闽南人的悍气,有广东人的豪气。

当然,比起香港人来说,气魄要小一些;但是,却比香港人更为平和,亲切、朴素。

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政治噪音,只有回归的共同的心律。

来访的客人,不必过分客套,不用忌讳敏感的政治话语。

早晨醒来,没有“梦里不知身是客”的感觉;晚间上床,没有此间月亮不如故乡明的慨叹。

如果要问,从澳门回来,有什么奇迹最值得赞叹,有什么感觉最值得回味?我想,和谐的心律最令人难忘,作为心灵的财富,持久的、会心的微笑,无声的沟通,比之有声的语言,更值得在记忆中珍藏,最值得夸耀:不但是向没有到过澳门的朋友,而且是向到过澳门的外国朋友,美国人,加拿大人,澳大利亚人,一切移民国家的人,夸耀我们这个民族的伟大的凝聚力。

想想吧,从母体割裂出去的肢体,在长达数百年以后,当它的神经和母体的每一个神经元重新接通的时候,一点没有感染,没有痛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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